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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.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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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.6

安全通道很靜,除去綠色指示牌,只剩一個杯水車薪的聲控燈。

四樓下三樓的拐角位置,顧遲曜貼墻站在那裏。

他似乎並不怕被崔景和發現,眼神平鋪直敘,這麽瞅著還算平靜。

而等崔景和走近,立刻發現了他鎮定外表下的破綻——

例如顧遲曜穿了外套,雙手都藏在袖口裏。

崔景和猜測他應該是在掩耳盜鈴——

裏面那雙手大概率是在發抖。

“我是不是說過不讓你來?”

“我只是想看看……”顧遲曜想說“阿姨”,又記起被勒令不許這麽叫,一時垂著頭僵在原地無措。

說實在話,顧遲曜個子其實已經可以列進優越類型。只可惜參照物選的不對,和崔景和站在一起剛好矮上一截,氣勢瞬間就被拉了下來。

崔景和只覺得這人不知死活,這種情況下還要偷摸跟著他過來,心頭火苗蹭蹭上漲,燒的比在小樹林那會兒還要旺盛。

“顧遲曜……”他隨手摘了煙別到耳後,黑眸深沈若海,叫人看不出情緒,“你就這麽想惹我?”

動物對於危險都有一定警覺性,更何況還是進化至如今的高等動物。

即使不用看,危險這玩意兒也是能靠嗅覺聞出來的。顧遲曜成功憑借此等能力感知到了非同尋常的意味——

他不該來的。

這個地方,從他背上身不由己的責任開始,他就不該再踏足於此。

但是人貴就貴在進化出了良知,他過不去心裏面那道坎,於是心甘情願畫地為牢,困於他人天良未泯的囹圄。

崔景和重新把那根煙取下來,但卻沒吸。只是剝開一截外圈包裹的紙,從裏面捏點煙草放嘴裏嚼了起來。

接著頭也不回,順階而下。

被當空氣的顧大少爺原地思索片刻,繼而邁腿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後。

“現在去哪兒”、“現在幹什麽”之類的問題他也不問,就這麽沈默的站在崔景和旁邊,充當只會亦步亦趨的人形尾巴。

從醫院趕回老城區還是有一段路程的,不過這個時間段路上車比較少,網約私家車暢通無阻,直逼終點站。

路上好幾次顧遲曜想問阮白英的情況,卻一直找不到開口的機會。

江沅邊界老城區仿佛被發展潮流隔絕,總之不論放眼哪處,都是一片破敗殘缺。

房子在二樓,顧遲曜跟在崔景和一米開外的位置前後進門。屋內布景很簡約,暫且稱之為客廳的地方只有一張桌子和看不出成色的舊沙發。

這地方顧遲曜來過好幾次,有了前車之鑒,他大概能猜出來今晚自己將面對什麽。

從他忽視警告找過去被發現開始,崔景和周身始終圍繞著不容忽視的低氣壓。

這讓顧遲曜感到不安,果不其然,下一刻他的後背狠狠撞上墻壁,肩胛骨驟然一痛。

顧大少爺在這種情況下第一反應竟然不是為自己感到惶恐,而是安心——

這才對了,這才是崔景和應該有的反應。

“你就這麽想惹我,這麽想給自己找不痛快是嗎?”崔景和聲音很沈,但仔細聽又不難發現裏面的顫意。

那是怒火攻心引起情緒失控的語言不穩定。

顧遲曜不是第一次見他這個樣子,可面對實力淩駕自己之上的人還是不可避免的生出怯意。

他下意識往後仰,一只手臂擋在胸前,做出自我保護的防禦性姿勢:“我沒有想進去的,我只是擔心你一個人......”

“擔心我?”崔景和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,肩膀聳動,額頭倒上顧遲曜肩膀,在他耳邊不無嘲諷地說,“你以為你是救世主嗎?你能幫得了誰?你能救得了誰?”

他咄咄逼問:“你連自己都救不了,有什麽資格談擔心?”

顧遲曜啞口無言,崔景和不為所動地微笑著,手臂如毒蛇纏繞般爬上他的側臉,好心提醒:“別忘了,這一切都是因為誰造成的。”

很多難以預料的東西都是事與願違,發生過後無法挽回時才會後知後覺開始懊惱——“如果我當時不這麽做的話就好了”。

可現實是“後悔藥”還在娘胎裏,甚至可能連胚芽都還沒有形成。

顧遲曜手臂驀地一僵,後背竄出電流途徑似的酥麻感,渾身脫力。

這回崔景和沒有再像方才那樣進行幫扶,反而站直了,眼神冷淡地居高臨下目視而立。

在空氣幾乎要結凍的間隙裏,崔景和驀地松了神色,又恢覆成了那副古井不波的態度:“過來吧。”

顧遲曜終於有了一點反應,擡起頭看向崔景和走動的方向,表情有點為難抗拒。

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,崔景和站在門口轉過身,目光看向別處,話卻是說給他聽的:“現在辦理退學回去上高三還來得及。”

“……”顧遲曜收回視線,撐著胳膊起身。一言不發地把手機放上桌子,走了過去。

這是個很小型的雜物間,空間逼仄,一條鐵鎖鉤從屋頂上方垂落而下,末尾掛著一條成年女性手指粗細的麻繩。

崔景和把繩子拽下來,扭成一個活扣:“手給我。”

既然都已經到這裏了,顧遲曜也不再做什麽無謂的抵抗,反正已經不是第一次,沒什麽大不了的。

他聽話地緩緩把手遞過去,盡管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,可還是控制不住身體本能,手止不住的發抖。

動作不大,卻沒逃過崔景和的眼睛。

他看出來了顧遲曜的害怕,給他套活扣的動作一頓,心軟轉瞬即逝。

下一刻,崔景和手中一緊,幹脆利落地斬斷了他的自由。

“顧少上趕著自討苦吃,我也不好拒絕。”

鐵鎖鉤懸掛的高度十分巧妙,剛好是顧遲曜站直了,胳膊伸長夠到的最大距離。

蹲不下去,只能站著。

而且因為他右手腕關節剛被拉傷,上午又做了俯臥撐,所以現在連稍微松懈都不敢,只能盡量把手臂舉高減少腕關節的負擔。

崔景和知道他疼,可微不足道的心軟很快湮滅在滿腔怒火中化為灰燼。

他實在搞不懂顧遲曜這個人,明明他早在一開始就給了他遠走高飛、置身事外的選擇,可他就好像聽不懂一樣,一遍一遍自投羅網。

飛蛾撲火,愚蠢至極。

房間裏很靜,就在崔景和以為不會再聽到什麽而要離開時,顧遲曜叫住了他。

他像是累極,話裏帶著濃郁的疲倦,露出微不可察的懇求。

他說:“能別關門嗎?”

崔景和回過頭去看他,顧遲曜對上他視線的瞬間就又把頭垂了下去。

“算了,你開心就好。”

悶聲悶氣,崔景和默不作聲地看了他一會兒,最終松開門把手,滿足了他的要求。

門開又合。

這裏的房子隔音普遍欠佳,夏季蟬鳴和野貓搭夥奏起交響樂,絲毫不顧旁人死活,此起彼伏,聲聲高亢。

顧遲曜前一晚就沒睡好,現在困意上頭,自動隔絕蟬貓組合。

然而還沒等他看清周公的臉,身體剛松懈一點,手腕立刻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。

顧遲曜登時渾身一凜,暫且先將與周公的約會擱置。

他就這樣半夢半醒熬過一宿,窗外天蒙蒙亮,門口傳來開鎖聲。

崔景和提著早點在桌子上放好,幾步跨過來在顧遲曜跟前不足半米處站定。

“站直。”

顧遲曜眨了眨眼,想強打起精神挺直腰背,可惜身體鐵了心不想讓主人如願,怎麽站都搖搖欲墜。

“別動。”崔景和細不可察地嘆了口氣,一手摟住他的腰,一手去解開繩索。

被生生吊了一夜,猝不及防失去外部支撐,顧遲曜立刻雙腿一酸,兩條胳膊沒精打采地耷拉下來,恨不得整個人都縮進崔景和懷裏,骨軟如棉。

“抱歉……”他聲音嘶啞,努力撐起身體,“你去醫院了?”

“嗯。”崔景和也不動作,就這麽看著他想站好卻完全使不上力的模樣,然後低頭在他側頸咬上一口,含糊不清地低笑,“大早上就來投懷送抱?”

這一口來的突然,顧遲曜渾身打了個激靈,卻沒什麽力氣躲開。聞言也不反駁,緩了好久才恢覆過來,往後退開兩步。

“我先回學校了。”

崔景和沒攔著他。

身後傳出房門開合聲響,崔景和隨便對付完早餐,動身前往餘笙。

昨天落了班今天得補上。

依舊在負一層,輝子守著大門百無聊賴,看見他下來隨手彈了彈煙灰:“還以為你這大佛不來了。”

崔景和從善如流地一笑:“突發情況,勞駕輝哥開個門。”

“去吧。”

輝子皺著眉找出來鑰匙,門打開前突然神秘兮兮捂著嘴巴湊到崔景和耳邊:

“今天裏面來了個新客人,我看那架勢不像啥省油的燈,你昨兒爽約老板可是心裏頭憋著火呢,要是看勢頭不對千萬別硬剛。”

不說別人,光陳敬一個燈就不是什麽省油的。崔景和還沒傻到給這種人賣命的份上,也沒傻到別人給坑就往裏面跳。

他拍了下輝子肩膀,語氣真摯:“能給陳老板排憂解難是我的福氣。”

輝子小幅度地看了他眼。

崔景和彎眉笑了笑,往輝子口袋塞了個紅包軟皮煙:“你忙。”

“你小子......”輝子看清後一樂,“不錯,很上道。”

說著就要伸起煤球色的爪子拍上崔景和後背,被對方巧妙一躲。

“先走了輝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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